9 月份,为制作刊登在《外滩画报》第 567 期的东京时尚专题Daily Perfect 特别的日常服,采访了几个日本独立品牌。当时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设计师们不约而同地多次提及生活方式的概念。服装设计,已经不再是专注于面料、版型、剪裁等等孤立创作。服装本身,也不再仅仅为了视觉上的美感而存在。走进这些品牌的门店,与传统服饰店里往往只能看到衣物、饰品等不同,各种和衣、食、住、行相关的商品汇集在同一个空间里。品牌自家的衣服,很自然地融合其中,摆放的位置大多并不特别醒目。
男装品牌 MARKAWARE 的设计师石川俊介先生跟我聊起,2008 年金融危机爆发不久后到访美国时,他能真切地感觉到时尚潮流发生了明显的改变。之前卖得好的东西突然就滞销了,人们不再为那些出席宴会、晚上去高级餐厅或酒吧穿的衣服买单。设计师们也把目光投向了日常,开始为白天的生活设计衣服。
现代时尚文化的发展和成熟,离不开欧洲贵族文化的贡献,也被由夜晚的社交舞台延伸而来的晚间文化主宰已久。从各种大小宴会、画廊开幕、电影首映等等活动,到朋友间的相约聚会,夜晚始终是西方社交生活中最重要的时段,和服饰、时尚文化相依而存。
对时尚具有敏锐嗅觉的人,擅长把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主场作为决定自身服饰打扮的基点。重视晚间社交生活的人们,衣橱里备满了战衣。那些质地高级华贵,由贵族们的宴会服演变而来的欧洲时装,在夜晚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迷人。现在回想起来,从汤姆·福特(Tom Ford)坐镇的 Gucci,到约翰·加利亚诺(John Galliano)掌管下的 Dior,包括艾迪·斯里曼(Hedi Slimane)时代的 Dior Homme,在那个时代举足轻重。成为潮流中心的时装品牌,无一不带着浓重而华丽的夜晚气息。
改变了世界经济版图的那一场金融危机,或许也正是时尚从晚间文化向白昼文化转变的分界线。各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很多人开始重新思考金钱的价值所在和生活的真正意义,也成为审视各自生活方式的契机。很多人不再将社会地位、资产作为人生的奋斗目标,不再憧憬杂志中宣扬的中产生活。大家对生活的关注点,变得更加具体和细腻,由自己来控制衣食住行等生活质量的意识逐渐强烈。不少人尝试选择那些在身边可视范围内制作而成的衣、食等日用产品,有时还会成为其中一员,参与到制作过程中。社区文化,这种属于白昼的生活方式成为很多现代人所向往的健康生活方式。
对时尚潮流的关注,也很自然地从原本主要集中在服饰品上,扩展分散到了各种家居用品、饮食和旅行等生活体验。现代人对自我的表达和体现,同样不再是穿着什么拿着什么,衣、食、住、行种种生活状态,都成了组成个人风格的要素。
由几位居住在米兰、巴塞罗那的创意人自主采编制作的独立杂志《apartamento》,2008 年春季创刊不久就被世界各地读者誉为最酷的家居杂志。翻开内页,看到的不再是传统家居杂志中那些收拾妥帖、如样板屋般一尘不染的家居图片,更像是不经意间闯入了某个正在进行中的生活场景。没有掩藏,些许凌乱,一个个如实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居所,带来关于人与家的关系的无尽思考。
2011 年诞生于美国波特兰的独立杂志《KINFOLK》,或许可以说是当下世界范围内传播最广、人气最旺的生活方式杂志了。以创办者兼主编 Nathan Williams 为中心聚集在一起的摄影师、插花师、设计师等创意人士,既是一个小型的社交团体,也是创作团队。他们分组采编,以聚会、食物、旅行、花艺、咖啡等日常生活中的景致为主题,通过唯美的图片画面和简洁轻松的文字予以呈现。
无论《apartamento》还是《KINFOLK》,内容本身固然是成功的一大因素。但真正令生活在世界各地的我们产生共鸣的,或许还是那份将最热切的视线投向普通平凡的日常生活的态度和价值取向吧。
无意识之间,这些年家中衣橱里的衣物也大多是棉麻、羊毛等天然材质,在白昼的自然光下呈现出最美好的质感。适合各种户外活动的皮制衣物,总离不开身。即使热爱纤细的高跟鞋,鞋架上必不可少的,仍然是可以伴着走街串巷,一步一步行走在日常生活中的鞋履。
不久前,女设计师安·迪穆拉米斯特(Ann Demeulemeester)宣布离开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时装品牌,理由也是为了回归生活。时尚的未来不可知,但至少眼下,大家都在试图好好地美美地生活。生活本身,成了最具时尚感最时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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